听雨声

【all凌】《千秋寂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章二十七

        到了宣明殿，却没看到顾丞衍。
        一问才知道是去了书房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便又带萧遇向书房走去，“好像要下雨了，你不要打扰他太久，他腿有些旧疾，一到雨天就容易酸痛。”
      “凌哥哥对衍王真好。”萧遇有些酸溜溜地嘀咕道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闻言失笑，半是得意半是无奈，“他对本宫更好，不过你还小，说了也未必懂。”
        萧遇没有再说话，因为他看到他的脸上，是他从未见过的甜蜜笑意。
        转过几个走廊才到书房，元凌正欲上前敲门，却听到里面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，“当年若不是王爷杀了莲妃，又怎会祸及我整个殷家？！”
        三五寒天，风一吹就冻到了骨子里。
        他心中一凛，身形微微晃了一晃。
        一旁的萧遇忙抬手扶稳了他。
        那个男人又问，“王爷可是心虚不敢回答了？”
        依旧是长久的静默。
      “你为什么……不回答他？”
        元凌用力推开房门，颤抖着开口。
         冷风随之灌入，吹得梨木案上的宣纸飒飒作响。
       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。
        顾丞衍疲惫地闭上双眼，万千灯火在一刹那熄灭，说不清是解脱，还是绝望，“莲妃……确实是我杀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心如古城墙般瞬间坍塌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几乎要站立不住，“你再说一遍……我要你……看着我说。”
        顾丞衍转身看着那双已经微红的眼睛，即使再不忍心，还是重复了一遍，“莲妃……是我杀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下一刻，寒光骤闪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拔出手里的归离剑，极轻又仿佛极重地架在他脖子上，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？”
        锋利的剑身划破皮肤，沁出丝丝鲜血。
        正如预料一般。
        元泽和萧遇在一旁冷眼观看，心里默默期待着那手上的力气能够再加上几分。
        顾丞衍却是极为平静地抬手擦去脖子上的血迹，淡淡暼了他们一眼，“如果两位还想继续玩下去，最好不要插手本王的私事。”
      “王爷说的是，我们这就告辞。”元泽拱手作了个揖，又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元凌，“四哥可要悠着点。”
        说完便和萧遇一道离开了。
        萧遇回头看了眼那突然看起来瘦削薄弱的身影，竟有些后悔让他知道了真相。
        可是他也明白，要想得到一个人完整的心，势必要将另一个人从他的心里挖出来。
        雷声渐渐大了起来，倾盆大雨骤然而至。
        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这里没有被淋湿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回忆起十六岁那年的噩梦，竟轻轻笑出了声，“那天你本来是要杀我的，是吗？”
      “……是。”
        当年将他从床底抱出来之前，他正要拔出腰间还沾着血的剑。
        命运总是如此可笑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近似疯癫般大笑起来，胸中似有一根绷到极致的弦，砰地断裂开来，“原来一切都是假的，你一直都在骗我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这四年的温柔以待不过是为了掩饰当年血仇而编织的美好梦境。
        只有他傻傻地当了真。
        顾丞衍极快地抬手接住他突然用力砍下来的剑，大概是心里太过疼痛，反而感觉不到了手上的痛，“现在看清已经太迟了，你什么都改变不了。”
      “是吗？”元凌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，连悲怆都一寸寸冷了下去，“你未免太过自信，你们一个我都不会放过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顿了顿，无视他满手鲜血，猛地抽回剑凌厉入鞘，“总有一天，我会亲手杀了你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。
        而顾丞衍沉默地站着。
        看着倾盆大雨如烟如雾。
        看着那单薄背影渐行渐远。
        看着过往岁月如幕布般缓缓落下。
      “我……等着那一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惊蛰的雷雨足足持续了三日。
        东宫里的桃花浸透了雨水，争相冒出粉粉的骨朵来。
        午后清闲，宫人们无事躲在树下窃窃私语。
      “我们来这里才三日，殿下便三日未出殿，连早朝都托病，也是很巧了。”
      “你们有没有觉得，太子好像变了个人？”
      “会不会是淋雨烧坏了脑子？”
      “别胡说！要我看，肯定是那天在宣明殿发生了什么。”
      “那你倒是说说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         为首的小太监吴庸闻言招了招手，让大家靠他更近一些，然后压低声音，“你们没看到那晚殿下回来，手上的剑是带着血的吗？而且……听说主上也三日未上朝――”
      “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他说得正起劲，身后却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。
      “见过御史大人。”
        温昀其实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，但见他们一脸的慌张，大概也猜出了一些，“殿下身子还没好吗？”
      “殿下……殿下……好……没好……”吴庸想到自家殿下只是托病，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答好还是没好。
      “到底是好还是没好？”温昀显然没了耐心，虽然不悦元凌执意相信顾丞衍，但终究忍不住想要见他一面。
        吴庸见他面色如霜，急得都快哭了，“奴才……奴才……”
      “本宫已经好了。”不远处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        温昀抬头，便看到元凌一身冰蓝色云纹锦袍，银冠束发，踩着殿前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而下。
        明明是三月春暖，他却莫名觉得有风雪袭来。
        直至四目相对，方恍然大悟。
        原来是因为那双本该多情的双眼里只剩下了寒冷与淡漠。
        仿若上好的黑玉琉璃，美丽，却无心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从他身边走过，扫了一眼后面的宫人，问得极轻，“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们？”
        吴庸闻言忙带着一群人跪地俯首，“是……是主上让我们过来伺候殿下的。”
      “主上？”元凌眉间藏着一丝极好的淡讽，“本宫倒是不知道这东宫还有其他主子。”
        吴庸自知说错了话，慌忙改口，“奴才嘴拙……是……是衍王让我们来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元凌闻言轻轻一笑，俯下身来，抬起他的下巴，“还算老实。”
        说完又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温昀，“你也看到了，我现在是自身难保，你还要把你的抱负放在我身上吗？”
         温昀愣了愣，半晌才反应过来，“他这是要软禁你……为什么？”
        他原以为至少对他，顾丞衍是真心的。
        他果然不该相信那人会存一点良知。
        元凌眼中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，“狐狸尾巴露出来，自然就不用再伪装……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
        温昀一时还不习惯他的冷漠，怔了许久，“……我不需要后悔，殿下也不需要对任何人心软。”
        元凌淡淡暼了他一眼，“不后悔便好。我现在要去一趟太医院，你要不要去？”
        温昀自然一同前往。
        吴庸见两人走远，方站起身来，拍拍膝盖上的湿泥。
        一旁的宫人也围了过来取笑，“刚刚太子问你话时，你有没有吓得尿裤子？”
      “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……”吴庸回味了一下那个极淡的笑容，胆颤之余竟忍不住有些神往。
      “好看你也看不到。”其他人不解他还有这样的旖旎心思，纷纷苦恼起了以后的日子，“你说殿下现在这么讨厌主上，我们岂不是要两处都不讨好？”
        说到主上，吴庸猛然回过神，心里又是一跳，“主上也在太医院……”

（我很想快点完结，可惜越拖越长，感谢还有耐心看的人。）